等周桂收拾完東西走回臥室時,卻見柳曦正佇立在床邊,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。

  「怎麼了?」周桂將褪下的外衫隨手掛在床旁的矮屏風上,絲毫不受柳曦的滿臉尷尬所影響,心平氣和的問道。

  柳曦無奈的看了對方一眼,心道這傢伙平時心思分明挺細膩的,怎麼唯獨在這種事情上這麼粗神經?竟然還問他怎麼了,問題不明擺著嗎?

  「那什麼……我、我今晚睡哪兒啊?」柳曦頗不自在的撇過臉,卻藏不住臉色微紅,他不擅長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,只得硬著頭皮開口。

  臥室確實夠大夠寬敞,就算兩個人住也還綽綽有餘,相較於外頭的廳堂而言也多了不少生活的痕跡,不難想像周桂在這兒的起居應該相當舒適。

  唯一一點不好,偌大的房間裡就只擺著一張床。

 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,畢竟平常就只有周桂一人住在這。但如今柳曦也要留下來過夜,問題可就大了。

  「原來是這件事。」周桂這才恍然大悟,終於明白柳曦方才視線躲閃的原因,「是我疏忽了,你睡床上就好。」

  「咦?那你……」柳曦不知想到了些什麼,臉色瞬間漲得通紅。

  事到如今柳曦已經知道周桂對他沒有惡意,理論上兩個大男人睡在一張床上也沒什麼好擔心的,但只要一想到兩人曾經發生的事,他還是不免感到有些彆扭。

  柳曦不想讓周桂誤會自己仍對他抱有戒心,便結結巴巴的給自己找了個理由,「這樣打擾你也不、不太好吧。」

  周桂壓根沒往柳曦擔心的方向想,反倒是見了他這副害臊樣後忍不住笑出聲來,「我不覺得被打擾。」

  柳曦實在是窮途末路了,他想不出更好的說法,但仍舊不肯妥協的低著頭悶聲道:「這哪行,我還是睡地上吧。」

  周桂聞言皺起眉,顯然不甚贊成,「這麼冷的天……」

  和柳曦剛離開長垣城那會兒的深冬比起來,近日的天氣雖逐漸回暖了些,但夜裡返涼後的低溫更是輕忽不得。

  「沒什麼,我以前也經常睡在亂七八糟的地方。」

  柳曦指的是在他剛出柳府還未遇到周桂的那段期間,當時他為了節省旅費,最差時連馬廄旁的草堆或別人店裡的倉庫都睡過,現在自然不覺得睡在地板上會有何不適。

  柳曦怕周桂光這樣還不能妥協,又趕緊補充了句:「況且我身體素質不錯的,平時很少生病。」

 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,周桂實在拿他這分毫不讓的倔強樣沒辦法,便輕嘆了口氣道:「我知道了。」

  柳曦這才鬆了一口氣,本打算拿衣物當枕頭,用外衫作薄被將就一晚,周桂卻說村長已經替他準備好了,接著便從衣櫥旁的箱子裡拿出寢具,枕頭被褥一應俱全。

  柳曦見狀有些無言,心道果然村長他老人家早就料到自己肯定會在周桂這兒留宿,不然又何必事先弄來這些。

  好不容易處理完了睡哪兒的問題,柳曦二話不說就鑽進棉被裡,彷彿是在急著向周桂證明自己睡這挺舒適的。

  「真的沒問題嗎?」周桂也坐到了床邊準備就寢,卻仍是不放心。

  柳曦用力點了點頭,「嗯!這棉被還挺暖和的。」

  周桂沒接他的話,卻取來屏風上的外衫蓋在柳曦的棉被上,輕聲叮囑道,「別著涼了。」語畢,周桂脫下鞋履,躺進自己的被窩裡。

  房裡頓時間安靜下來,只剩兩人平穩的呼吸聲。

  柳曦的心情在今日短短一天大起大落好幾次,其實早就睏極,他將棉被捲在身上,闔上眼躺了許久,卻不曉得是因為冬夜裡的寒氣比他想像中還要來得更加冷冽,還是因為他已經許久不曾與人像這樣共處一室,他竟遲遲無法入眠。

  地板果然還是有些涼。

  柳曦眨眨眼翻了個身,大片的月光從窗外灑落,像是晶瑩剔透的絹帛流轉著銀光,將那人溫柔的包覆住。

  柳曦注視著周桂熟睡的側臉,發現自己心中那股一見到他就想逃走的念頭早已消散無蹤,取而代之的是油然而生的親近感。眼前的人官階雖大,睡著後看上去卻也不過是大上自己幾歲的普通青年。無論平時有多麼冷漠,他也會像尋常人那樣笑著,笨拙地做著自己不擅長的事,甚至也有替人著想的一面。

  柳曦回想著今日與周桂相處的點滴,從心頭傳來的溫暖順著四肢一路蔓延至全身,驅趕了周遭的寒意,也讓他在不知不覺間陷入沈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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