凡夫俗子

　　話是這麼說，周桂在大陵村住了一週的時間，卻連句話都沒能和柳曦說上。

　　那天他抵達孫家後，房子裡頭卻只有孫翼一人，連柳曦的人影都沒看見。一問之下才知道，柳曦似乎在吃完飯後沒多久就回了客棧，不像往常那樣等著孫翼回來後再一起出去玩。

　　「柳哥這幾天都挺反常的。」

　　孫翼被周桂突然的來訪給嚇了一跳，聽完他的來意後便頓時間了然於心，將柳曦的去向給交代了個一清二楚不說，還狀作不經意地提了下柳曦的異樣。

　　他實在太好奇這兩人之間究竟出了什麼事，能讓向來無拘無束的柳曦變得如此驚慌失措。

　　孫翼雖然不清楚周桂的官階有多大，但他早在當初攔下馬車時就知道，周桂雖然看上去個性冷漠，卻是個願意蹲下來認真聽他說話、和柳曦同樣的好人，因此在和周桂說話的時候也就少了些禮數，好在周桂確實也不介意。

　　「我知道了。」周桂俊朗的面容上透出一絲無奈，他無意讓孫翼這樣的小孩子夾在自己和柳曦之間為難，問完事情後便打算轉身離開，卻被身後的人給叫住。

　　「周大人，」孫翼抓了抓頭，覺得這話由自己來說有些不合適，但又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，「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，您隨時說一聲就是。」

　　周桂聞言稍頓了會，才點點頭淡淡地答道：「嗯，多謝。」

　　這話他在宮裡聽得多了，當時並沒放在心上，想著總有能遇到的一天，也不必著急於今日。

　　卻沒想到，一週的時間轉眼即逝，他根本沒能見上柳曦幾面。

　　白天時，周桂多待在屋子裡辦公，定期將事件的調查進度回報給太子知道；柳曦則照著他平常的作息和孫翼到處跑、到處玩。等到入夜後，柳曦連孫家的晚飯也不去蹭了，二話不說就跑回客棧裡待著，是以周桂連一絲在街上和對方「巧遇」的機會也沒有。

　　迫不得已會待在同一個空間裡的時候，大概也就只有在村長家的飯桌上了。

　　這幾天和周桂聊了幾次後，村長漸漸明白對方的官階雖大，待人處事上卻還算平易近人，只是總有股說不出的疏離感。

　　本來村長在以前就經常找孫翼來家裡吃飯，他知道孫家的狀況後雖沒多說什麼，卻會默默地多準備一份晚飯，讓孫翼吃完後能帶回去。自孫父病癒後，孫翼現在已經很少再到村長家吃飯了，但村長一時之間還改不掉這習慣，他看不慣柳曦成天吃客棧裡的酒菜，又見周桂總是獨來獨往的，便會在家裡的晚飯煮多了時叫上他和柳曦。

　　只不過兩人即便坐在同一張飯桌上，柳曦總會刻意避開他的視線，匆匆吃完後就離開，周桂也不好在村長面前提起之前的事，兩人各有所思，經常一頓飯下來什麼話也沒說。幸好村長向來對他倆之間尷尬的氣氛視若無睹，從沒多問些什麼，否則還真有些說不清。

　　「……呼。」

　　放下手裡的卷宗，周桂將身子往後一靠，疲憊的吐出一口氣。

　　看來是被躲得相當徹底呢。

　　他有心要將上次的事情解釋清楚，無奈柳曦躲他像是在躲瘟神似的，兩人明明同處在一個村子裡，住在不過隔了幾條大街遠的地方，能見到面的機會卻屈指可數，更別提說得上話了。

　　「周大人，您沒事吧？」站在一旁待命的吳將軍難得看到周桂這副愁眉苦臉的樣子，還以為是宮裡出了什麼事。

　　「嗯。」周桂不欲多言，只是抬手揉了揉眉間，將不自覺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來。

　　這還是他長這麼大以來，第一次感受到什麼是束手無策。

　　把桌上的東西略作收拾，周桂站起身披上外衫，朝吳將軍吩咐道，「我出去一趟，不用跟著我了，晚飯我在村長那吃。」

　　「是。」吳將軍在大陵村待了幾天後，對周桂的行程已經有一定的了解，也不再對周桂隻身外出一事感到那麼緊張。

　　轉出小徑後，周桂前往的地方正是柳曦所住的客棧。

　　可以的話他實在不想用這種粗暴的方法，但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。

　　周桂一邊思索著柳曦在一口氣拿到大量的錢財後，應該不可能再委屈自己住普通的廂房，一邊走到櫃檯前開口問道：「這兒最貴的房間有哪些？」

　　客棧老闆一聽這話馬上來了精神，殷勤地笑道，「客官您真有眼光，我們有三間廂房，每間都保證乾淨，絕對讓您住得舒舒服服，只可惜靠窗的那間已經有人……」

　　「就那間吧。」周桂想也沒想就打斷了老闆的話。

　　「啊？您是說……」

　　「靠窗的那間。」

　　老闆被周桂這副理直氣壯的樣子給弄得一頭霧水，猶豫許久才為難地開口道，「這、這可不成呀，客官，那間房已經被包了一個月多，實在沒法讓給您，要不我帶您看看別間如何？」

　　周桂聞言更加篤定柳曦就住在那兒，絲毫沒有想退而求其次的意思，「那麼我也包一個月。」語畢便從懷裡掏出一個碎金塊來，在老闆面前晃悠了幾下。

　　「我不是很清楚，這麼多夠嗎？」

　　「金……？！」

　　老闆瞪大眼看著周桂手裡的東西，嚇得連話都說不好了，豈止是夠不夠的問題，那小小一塊黃金可比他辛苦一整年所賺的錢加起來還多啊！別說一個月了，就是想住上一整年也都還綽綽有餘呢！

　　「果然還是不夠吧。」周桂沒等老闆反應過來便先將碎金塊收進袖袋裡，作勢要轉身離開，不意外地聽見身後傳來老闆焦急的聲音。

　　「等、先等等！」老闆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目，刻意壓低了聲音，「您這是……我知道了，您先留步！」

　　「怎麼，夠嗎？」周桂又將碎金塊掏出來晃了幾下。

　　「夠，怎麼會不夠！」老闆急切地答道，深怕眼前的大富大貴就這麼一走了之，「讓給您是沒問題，可我不好向那位公子交代啊！」

　　「這你不用擔心，我自會處理。」倒不如說，他正是因為想處理這件事才來的。

　　周桂將碎金塊放上櫃檯的桌面，又接續著道，「今晚來住的人姓吳，我會讓他報我的名字。」說完便在櫃檯的本子上刷刷地簽下自己的大名。

　　「當然沒問題，我馬上讓人把房間收拾乾淨！」老闆飛速將桌上的金子收到自己的袖袋裡，笑得眉眼彎彎，彷彿方才的內心掙扎從沒發生過似的。

　　周桂走出客棧後不禁鬆了一口氣，幸好他出宮時有多帶了些放在行李中，沒真的讓柳曦順走身上所有的錢。

　　那麼，客棧的事也處理完了，接下來就只剩下……周桂望了望四周，朝著孫家和村長家的方向走去。

　　＊＊＊

　　果不其然，當天晚上周桂走進村長家時，柳曦已經坐在餐桌旁邊等著了，臉色卻明顯不太對勁。

　　周桂裝作沒看見，泰然自若地走進廚房和村長打招呼。

　　自夫人幾年前過世後，村長沒再另娶，開始學著自己下廚，雖然只是些簡單的菜色，不過如今已經能做出和夫人有七、八分像的口味了。

　　「待會就拜託了。」周桂意有所指地低聲道。

　　「您儘管放心。」村長老早就察覺到這兩人間微妙的氣氛，他有心想幫忙卻又不知該如何插手，好不容易等到周桂親自開口，這個忙他自然會幫。

　　有了村長和孫翼的協助，周桂安心了許多，他轉身走出廚房時順手端了兩道煮好的菜放到餐桌上，假裝自己沒發現柳曦那欲言又止的表情。

　　周桂落座後不久，村長也從廚房裡端出一鍋熱湯，菜色這才算到齊。